6月末的广东河源龙川县,室外温度达到35摄氏度,中建电力工程(深圳)有限公司龙川核电基地的焊接车间内,焊接工人们或趴在防火毯上,或蜷缩在构件狭小的空间内,一丝不苟地焊接。
“我们目前焊接的是核电站中核岛的关键部件‘牛腿’,焊接时焊缝需要加热到120摄氏度以上,这是什么概念呢?汗还没流出来就烤干了。”程克辉告诉《中国工人》记者。
今年3月份,因为工期紧张,程克辉来到车间担任班长,带领40多名焊工焊接“牛腿”。奔走在生产一线,对程克辉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。
从业19年来,程克辉从零基础学徒工到核级焊工(通过国家核安全局专项考核认证的专业技能人员,是民用设备焊接最高级别的焊工)中的佼佼者,伴随着高温、灼热、烟尘,他一路逆流而上。
进阶
2006年,程克辉在姨父的建议下决定学一门技术,于是来到深圳在建的岭澳核电站干起了焊工。用现在的流行语来说,2006年的深圳处处洋溢着“经济上行的美”,但22岁的程克辉无暇领略。
一切从零开始的程克辉,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:拼命学习。上班时间,他帮师傅们拉电线、搬东西,下班后,他就自己加练。岭澳核电站远离生活区,每天中午,工人们要乘班车到5公里外的宿舍吃饭和午休。程克辉则趁大家走后独自留在焊接车间,匆匆用泡面充饥后,拿起焊枪和钢板抓紧时间练习。
几个月下来,程克辉惊喜地发现:自己手下的焊缝和老焊工的焊缝已经大差不差,很多焊接工作已能胜任。此后,他开始上手基础焊接,接着独立完成有难度的构件焊接,技术水平一步步进阶。
那时,程克辉每天都盼着班组长给自己派活儿,有活儿他就抢着干,因为经验告诉他:只有多干活儿才能提升能力。多年以后,当程克辉回忆起这段成长经历时,他感慨:“我不是什么天才,也没有什么天赋,好焊工全是靠焊条堆出来的。”
中建电力承接的核电站施工项目越来越多,对核级焊工的需求量也越来越大。与普通焊接相比,核级焊接对工艺的要求要高得多。例如,焊接外观、焊缝的咬边有严格标准,每条焊缝都要用射线检测,有些部位的焊接甚至要求零缺陷。因此,相对于普通焊工,核级焊工需要具备更高的技术水平。
2010年,程克辉凭借扎实的技术,顺利通过国家核安全局组织的民用核安全考试,取得了核级焊接操作的资质证书,并创下公司核级焊工考取该资质用时最短的纪录。
挑战
广东台山核电站是程克辉参与的第一个涉核焊接项目。他负责的不锈钢水池是核电站的关键组成部分,用于盛放核废水,容不得一丝马虎。
程克辉清晰记得,当时自己每天从早到晚举着焊枪,时刻担心焊缝出现瑕疵。“发现瑕疵再返工会影响整个工期,必须一次性焊接合格。”首次核级焊接的经历,程克辉给自己标明了质量红线。
2016年夏天,程克辉迎来职业生涯最大的挑战之一——焊接广西防城港核电站3号核岛钢衬里底板。防城港核电站采用我国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第三代核电技术——“华龙一号”核电机组,是国家重点建设的核电工程。而钢衬里是防止核泄漏的重要屏障。
按照计划,2个月内必须完成任务,公司层层筛选下来,只有程克辉一人具备埋弧焊的焊接资质。这意味着,他要在工期不变的前提下,单枪匹马完成原本3个人的工作量。
盛夏时节的广西防城港,清澈的海水轻轻地拍在沙滩上,风景很宜人,但这都与初到此处的程克辉无关,他面对的是强烈的紫外线、烫手的钢板,以及格外紧张的工期。程克辉反复试验最佳焊接参数,汗水浸透了焊工服,工服没有一刻是干的。他全程蹲着焊接,一个班次下来,累得几乎直不起腰。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与时间赛跑,程克辉脑子里每天想的都是要保质保量按期交工。两个月后,程克辉不负众望,提前5天完成任务,焊缝总长度累计达到572米,且全部一次性通过射线检测,合格率达到100%。
工作至今,程克辉先后参与了岭澳核电站、台山核电站、防城港核电站、石岛湾核电站等国家重点核电站中的涉核焊接,并在一次次实战中先后掌握焊条电弧焊、氩弧焊、栓钉焊等6种焊接方法,获得10余项焊接资质证书,成为实现核电工程核岛焊接技能“大满贯”的超级工匠。
钻研
“对技术的理解随着认知变化而不断变化,对它了解得越多,就会感觉越深奥。”在程克辉看来,要想干好焊接这项工作,必须深入钻研。
程克辉在生活中是个“粗线条”的人,可一进入工作环境,他就变得爱操心、爱钻研:假如一项工作没干到自己满意,他会睡不着觉,会想尽方法去调试和创新。凭着这股劲头,他研发了防变形、防错边、防焊穿等20余种工装,为控制材料成本、减少人工工时、提高焊接质量和合格率等发挥了重要作用。2020年,程克辉领衔的创新工作室成立,他带领团队继续研发新的焊接工艺。近年来,他和团队在智能化焊接工艺上持续发力,始终走在技术的最前沿。
在创新攻关的同时,程克辉还承担着另一项重要工作—为公司培养焊接人才。从2019年起,程克辉开始担任焊工培训教练,在他的悉心指导下,许多年轻焊工逐渐掌握了核级焊接的关键技术,成为项目团队中的骨干力量。目前,他培训出的核级焊工有300余人,陆续输送至广东、广西、浙江、山东等地,其中多人先后荣获全国五一劳动奖章、全国技术能手等荣誉称号。担任教练的这些年里,程克辉对新人要求严格,对自己要求更严格。“我必须保证每一项焊接都达到最好,实操时才能做最好的示范。”他说。
扎根焊接19年间,从默默无闻的学徒工到全国劳动模范,程克辉一路披荆斩棘。“荣誉代表着肯定和认可,但也提醒着我需要有更强的责任心和更强的能力,去更加敬畏工作。”未来,程克辉将带着最初的梦想,继续为国家核电事业添砖加瓦。
(《中国工人》2025年7月刊 作者:《中国工人》记者 马梦婕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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